花
是远处天边悬而不坠的大石。是秋夜里没赶上大部队还是犹豫着奏响的蝉鸣。
雪片从心底里升起来。心底里是熔浆,深深的火山口,黑红黑红地翻滚,低沉地呼噜着,石头冷却后会干燥成丑陋的形状。
呼噜声像猫,令人捉摸不透的,慵懒而富有攻击性的,缓慢踱步过来,柔软的肉垫还是踩碎了秋叶。秋叶发出干燥而粗粝的响声。秋叶也被投入熔浆,秋夜也被投入熔浆。所有寂寥的沉默的冰冷的痛苦的或者明亮的讨好的大家相顾傻乐的东西,全部投进去,没入深夜一样的呼噜声里,晕开一点毫无激情的波澜。
我投进去的是瓦片。你这样对我抱怨,我以为如果不能跳个几下,水花总是有的。
啊,毕竟是熔浆呢。我敷衍地回答,看空中升起的骨灰似的雪片。
那是灰尘。置于其中会呼吸困难,会折射阳光,会被世界需要,但是然后呢?
到底是无益的东西,有没有一捧清水来将它洗去。
蚌病了许多年,终于在一个冰冷的俗套的夜晚死去。死去的蚌蚌壳很厚,打破了可以作为刀刃使用。但是蚌病了很多年,所以其实也并不能拿来切割什么东西。蚌原本就很悲伤很失望很无奈又不想放手,所以蚌才会死掉,抱着他最早吞进嘴里的一颗瓦砾。
蚌觉得很痛。
人在灰尘里行走。人吸入灰尘,灰尘积在胃里。人是一个容器,生来没有需要装载的东西,最后大家都装载灰尘。
你看那个人一脸冷淡地走着,其实肚子里都是灰诶!你这么兴奋地跟我说,态度单纯得看不出嘲讽。
啊,世界上什么时候会发明出吸尘器呢?
诶——那就是洗胃了啊,会很恶心吧。
但是人都喜欢干干净净的吧,喜欢清洁地站在那里,即使是一个花瓶。
是花瓶吗?
你特别高兴地跟我说,嘿!那么我们就有意义了!
你是中学生吗?我拧你的脸,看着你龇牙咧嘴的模样,肚子里装的也是灰尘。
我的尾椎骨上有一枝幼苗。
你们看不见的。它是荧光的,带着一点傻兮兮的黄绿,像——诶,像长出来的东西。
幼苗不就是长出来的东西吗?
对,对啊。但是它长得好慢哦,我要不耐烦了。
我今天凌晨刚醒来的时候,它长在我的心脏上。
不是那种医学意义上的心脏啦——就是胸口那个深粉红色的柔软东西,圆圆的扁扁的,像蓬松又像多汁的东西,今天凌晨的时候我发现它长在那里,在一片黑暗里插在粉红色的、光滑的土壤上。长在左边。荧光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