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
水声。夜雾。雨。太大的雨填充耳朵,隔绝所有声音。
他分不清这是热还是冷。偶尔他觉得自己在抱着一只抱枕,偶尔他又觉得被黑暗啃噬。
分不清是麻木还是疼痛,或者有在那掩盖下窜出来的更加鲜活明媚的感受,如同新生的皮肤带着抓心挠肺的痒,又像一条被抛上岸的活蹦乱跳的鱼。字面意义上的鲜活。
他把自己埋到抱枕里。抱枕大而滑腻,给人以些许恶心的感觉,像不清爽的肥皂,满手脂膏,或者更像死鱼。粘腻,湿滑,难以控制,带着海腥味,同时带来空旷的自由和令人作呕的野蛮。旷野。他更进一步,勒紧抱枕的脖子。
抱枕是不应当有脖子的。他迷迷糊糊地想。但是抱枕也不应当有海腥味,不应当粘稠湿滑仿佛惯在水里游。抱枕应当蓬松柔软,带来温暖。——温暖。是了,温暖。轻柔的、如同沙滩边玩笑似的午后浪潮,温柔,细腻,把寒冷隔绝在另一个次元。当我们在海滩晒着太阳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想到寒冷的。不是因为身上的水风干带来的那种干巴巴的冷,而是深秋雨夜劈头盖脸夹着喧哗声响或者大雪里沉默逼人的寒。
而雨夜依旧那么寒冷,仿佛在将这冷意刻进他的骨头里。
严寒。粘腻。温暖。自由。活力。新生。冷。痒。
他张大了嘴,仪式感多于实际意义地,一口咬在了死鱼般的抱枕上。似乎并非想象中的口感,但也乏善可陈。抱枕是热的,甚至烫的,但是温度一点儿也没传到他身上。他愤恨似的又啃了一口,对象似乎瑟缩了一下,似乎又做了什么,或者痛呼——虽然抱枕并不会痛呼,即使是一条死鱼口味的抱枕。
于是他突然厌倦了。四肢摊开躺在床上,或者也许是用什么其他的姿势。他松开触感糟糕的抱枕,把它丢在一边,也扔开不能给他带来温暖的被褥枕头。它们徒然地蓬松柔软着。他张开四肢拥抱严寒。拥抱严寒、噪音和黑暗。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将他侵蚀,一口一口吞掉,动作幅度大于生活。
他张开嘴,对着空气做出一个原始的、凶狠的咬合动作。上下牙磕着了。但是他不满意。他非常不满意。湿滑的软体动物在紧闭的牙关里蠕动,无谓寒冷、噪音或者雨。
为什么是雨呢?他有些不满意地想。他紧闭着牙关。湿润但有力的东西划过一颗颗牙齿,带来一种鲜明但恶心的触感。他想抬起手摸自己的脸,却仿佛被什么压住。
那也许就是这无尽的黑暗。
是不是当然也无所谓。因为不知道原因就盲目地归结于看不见的东西的确是很傻的行为,黑暗这个词也是由里到外透着中二。真实的黑暗。不含质感,仅仅是空无一物。
他想嗤笑一声,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粘腻的、湿滑的、令人窒息的活物。好像没办法呼吸。他这样玩笑似的想。于是他屏住呼吸看眼前的黑暗。看雨。看噪音。看天花板,荒芜破旧得像下一秒就要倒下来。
访谈: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写雨啊?
因为又冷响儿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