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个狗血小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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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次看到他转过身来,用一个无辜的语调,很是莫名其妙地对我说:“你是谁啊?”
醒来冷汗涔涔,然后想,可笑明明记不住人的是我,为什么总在担心别人忘事。
“别人”。然后这两个字静静地敲一下我心口,像把精巧冰冷的小榔头。
1
“花开了。”他跟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什么花啊?”我伸出手试图戳他的脸,被抓着手腕粗暴地塞进被单里裹成一个更紧的粽子,看他理直气壮地指着窗外,说:“霜花开了。”
“我还纸花开了呢。”
“过年的时候就给你剪纸。”
“你不把自己剪成纸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高声笑了起来,把我吓得一跳,直想冲出被子把这笑点诡异的傻子扑倒在地面上,捏着他那细皮嫩肉的脸说,笑什么笑,心脏病吓出来你报销吗?
然后听他讲点什么不着调又令人莫名感动的话来。
但是我窝在被子里。我觉得很冷。虽然他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2
以前他并不常握我的手。他跳脱得像个鸟儿,是不会让谁牵住的,飞来飞去然后转过头对我一笑,我就被他点燃似的跟着起飞,扇动许久不用的翅膀,在天空中危险而自由地穿行了。偶尔握我的手也是出于玩笑,或者我在楼梯上跟他撒娇,说好冷啊,他就长叹一口气贬损说你不行啊,然后一把包住我的手,把烫人的温度传过来,我一边享受生物制暖一边尽情逼逼:“你出去转一圈你也这样,霜冻面前人人平等。”他嗤笑说这就是北方的苦寒吗,有本事去南方溜一圈,一天感冒三天肺炎,附赠关节炎套餐,虽然那里五年过冬三年没雪。
不过也许他说得对,南方真的很冷。
他握着我的手,哄孩子似的说,冷的话,捂暖就好了。过了这个冬天就都好了。然后他又突然丢了那种温柔的调调,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指我的鼻子:“你好菜啊。”
“怪我咯!”
“怪你啊!你不是北方人吗,怎么还会觉得冷啊!”
“北方人就不会觉得冷吗!你是南方人你为什么还怕热!”
“噢!我懂了,你其实是北方出产的一根冰棍精。”他开始擅自给我加设定。
“就算不是人也不要把我设定成非生物啊!”我梗着脖子抗议。
“那……就是冻梨了!”他灵光乍现似的一拍手,猛地把脸凑到我眼前,“据说很好吃,甜甜脆脆的,让我咬一口?”
“还甜甜脆脆,你牙没了。”
3
再后来我开始忘事。有一次我拍着他的脑袋,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是不是打算溜了。
他愣了一下,嬉皮笑脸说怎么会呢,我还贪你那几块钱遗产呢妈,赶明儿把您那祖传戒指划我名下呗。
我说乖儿子,听话妈就给你哦,房子车子留给你娶媳妇儿。
他说,不行,我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妈宝男,你放心把我交到其他女人手里?骨灰给你撒了!
我笑,说,狗儿子。不孝。
他走后边上的女孩子犹豫了半天,跟我说姐姐,这话你前两天说过了。
我问他那时是怎么答的。
“你说给他娶媳妇儿,他站起来半天没说话。”
“可能有点唐突了……但是能不能,不要说这种事了。”
4
但是没意思。
我觉得没意思。
他是只鸟儿,我竟然成为了锁住他脚的链子。南方的风拍打窗户嘲讽我,说觉得没意思为什么不改变呢,言语神情意气洋洋像几年前的我们。而我仿佛陷入蛛网中,连带着他一起沉下去。沉下去,视野里只剩下方方正正一块小世界,被困住的我,被困住的他,再也飞不起来的我们。
如果有一天他问我有什么愿望的话,我一定回答说,想看你再飞一次。
离开这里。
那时候他会沉默,然后一如既往地笑着说好。
5
他探我的额头说怎么了都是汗,还是睡不好吗?
我说没关系,是梦。
他站起来说我要走了。几个小时后的航班。
我说没关系,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