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
——我将此刻丢弃。
——我面对你流下泪水。
“首先勾勒出什么。”你说。
于是我看着窗外。窗外是最绮丽的风景。是淡粉色的天空。是浅浅细细的云。
然后我抬起头看向你。
机械性的动作。你隐含着恶意似的这样评判,眼里含着一些古早的东西,也许名为分类。——分类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我这样想,看着你诚挚明亮的笑容,看着你湿润光亮的眼睛。
我不知道要画些什么,于是我画你的眼睛。
我混合棕色与白色的油彩。那颜色太过浑浊,于是我沾上更多的清油。我混合、搅拌,搅拌,搅拌。我抬起头看你的眼睛。
我得不到我想要的色彩。你的眼睛总让我觉得掺着点天空的碧蓝,又像藏了点阳光的明黄。但是当我把笔伸向这两种色彩时,那颜色呈现出一种更加深重浑浊的棕绿色。使我联想到草木,但不够清澈,不够分明。
于是我掺入白。画笔浅浅地沾一尾白。是牙白,银白,或是什么白。找不到精准的形容词,是牙膏,是白垩,白得刺眼又无辜,笔尖一转就沾上了什么色彩,一回神便像滚在泥土里。坠入凡尘。
一回神便沾去了太多尾白,剩余的一朵姿态诡异地扭曲着,宛如童话里七色的花,开得不纯。
但是没关系。我抬起头看你的眼睛,我抬起头画你的眼睛。
我不曾学习,也不曾习惯。我看着你的眼睛,对比着手上无生气的油彩。我觉得那里缺少什么,我就在那里加入什么。到头来颜色混合得荒唐,便在里面添上白。白是一尾银鱼。我顿住笔,突然改变主意,想画那尾银鱼。
于是我伸出手,固执而笨拙,不够巧妙圆润地一勾,鱼呈现出不够纯正的白色。
的确是荒唐的。
我盯着被玷污似的戴着灰扑扑一笔的画布,仰起头唤回理智。
我以为驱赶理智即是艺术。不,我并没有这么以为,这是我的总结,也是我的借口。
无论如何。我把笔伸到浑浊不清的清油里,在洁白柔软的纸巾上擦干——纸巾上就又是另一种白了。到此刻我想画一尾银鱼的冲动已经消磨殆尽,只记得想复刻这白色的念头。我沾上那白色,幻想它像象牙又像白垩,像积起来了的正午阳光,又像白炽灯明晃晃地亮。
我下笔。
那白没有留下更多痕迹。是驳杂的,不纯的,沉默而讽刺。
我摔下笔,转过头来看你。
我并不生气,因为我想画一尾银鱼的愿望已经丢失。我看着你,等待你的反应,偶尔觉得自己像机器,被热情支配完毕后只剩单纯的等待指令。停止思考,仅仅记录,记录时间,记录阳光,记录棕色或者灰色的眼瞳,记录垩白,记录银鱼。